多少錢能買來最好的教育
在南方經營連鎖餐飲的李女士最近把生意上的事托付給了下屬,一直在北京奔波。她要給10歲的兒子找一所北京的好學校。
她兒子小達現在上三年級,在當地的省重點小學念書。入學前也是『重禮』相贈,老師們都給面子,把這孩子當開心果,可『這小子的成績卻長期穩居下游』。李女士急壞了,『英語數學及格都懸,這纔小學,將來怎麼辦!』
她取消了兒子的課外活動,斥巨資給他報了高級輔導班,『又不是沒錢,我要給他提供最好的學習條件!』
李女士最擔心的,是自己無法給孩子提供良好的學習環境,孩子從小就和年輕服務員泡在一起,嬉皮笑臉不乾正事。『孩子和什麼人在一起很重要。』她甚至報了北京一名校的EMBA班,周末打『飛的』上課,目的就是要認識些子女年齡相當的大學教師,向他們學習該怎麼教育孩子。
像李女士這樣費盡心機培養第二代的成功人士並不少見。
田先生年屆五十,石油生意做得相當順手。他現在最發愁的就是8歲兒子的教育。
大兒子現在在加拿大和前妻一起生活,因為從小受了家庭分裂的刺激,敏感又壓抑,雖然成績優秀卻要靠吃抗抑郁的藥生活。同時在國外得了花粉過敏癥,稍有不慎就會昏倒。現在夫人與前夫生的女兒整天揮金如土不求上進,給8歲的小兒子很不好的影響。而夫人又因為他對抑郁的大兒子極度關心經常鬧脾氣。
田先生中年得子,把小兒子看得很重,想讓他擔起家族大業,所以對兒子的教育問題很困惑:想把孩子送到寄宿學校,又擔心孩子年齡太小,容易受欺負;讓他在家,又怕復雜的家庭關系把兒子拉向惡的一端。
李女士、田先生想把孩子送到北京寄宿制學校的初衷頗具共同點:第一是遠離世俗的家庭,遠離講吃穿、重享受的環境和復雜的家庭矛盾。第二是讓孩子可控性地吃點苦,能夠盡早地自我管理,學會料理生活。他們共同的一句感嘆是:『現在讓孩子吃點苦也很不容易!』第三是重點學校的老師比較嚴格,有利於孩子受到知識的熏陶,養成良好的行為習慣。
他們都認為自己的兒子非常聰明,繼承了他們良好的基因,美中不足的就是家庭無法提供有書卷氣的文化氛圍,所以他們對學校教育寄予厚望,希望學校老師還能承擔起家庭教育的職責。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現在普通的全日制小學並不能完全符合他們的要求,他們想方設法把錢花在『刀刃』上。這樣,北京和上海等大城市能接納寄宿學生的知名學校就成了首選。這些家長並不在意孩子能否在這裡參加高考,有的學生甚至很快就會出國,他們在這裡上學就是要『享受最好的教育資源』。
記者給北京中關村一小、三小,北京實驗二小和他們的分校寄宿部撥打電話,得到的答復都是床位已滿,已經無法再接納外地的轉學生。雖然李女士和田先生也被告知無法轉學,但他們並不死心,發動了北京的業務伙伴拿著禮物『轟炸』這些小學。
上什麼樣的學校能遠離校園斗富
李女士幾番碰壁,只好拿著朋友提供的地址,開車到北京的幾所私立學校一一參觀。
『我家小達的學校在本地已經是最豪華的了,看了北京的小學纔知道什麼是條件好。老師的素質就是不一樣!說話斯文不卑不亢的。』她最不喜歡小達老師開家長會,說話粗俗,動不動就尖著嗓子罵人。
但事情並不遂人所願。
西西在北京某所私立學校上初二,因為父母經常出差,所以也選擇了寄宿。在她看來,一學期4萬多元的費用並不很值。她介紹,他們年級有6個班,按英語成績分成了3個檔次。她拼命學習是想去一班二班。『後面兩個班都是特別有錢人家的孩子,天天就是比富,比談戀愛,比打架,我不喜歡他們!』她說學校裡有很多山西煤老板的兒女,每到周末,豪華轎車堵在校門口,經常發生爭吵。『我們幾個好朋友都躲著那些土大款的孩子,他們就知道攀比!』
類似的說法也傳到了李女士耳中。學習沒搞上去,遠離父母,要再添上了臭毛病可糟糕透了。她自認兒子很有教養,雖然武術得了全市兒童組第一,卻從來不逞強打架;雖然有各種從國外買回的玩具,卻從不拿到班裡顯擺。
再加上小達英語不好,到了以外語作惟一評價標准的學校肯定沒地位,糊裡糊涂花錢買來了挫折感,『不學習,就知道講吃穿,瞧瞧《流星花園》裡F4那幫有錢孩子的嘴臉,我就擔心小達會不會也那樣。』
西西告訴記者,她媽媽把她送到這個貴族學校其實挺吃力的,犧牲也挺大。『我媽說,學習要有好環境,和家庭富裕的孩子在一起總比和胡同的孩子混要強!』這個14歲的青春期女孩非常用功,英語成績好,數學也好,鋼琴考試也是全班前列。她說:『我將來要學理科,高三畢業就出國,這是早就策劃好的,不能讓媽媽再多花錢了,我要自己掙美國常春藤大學的獎學金!』
田先生最大的希望,就是能給兒子找到像西西這樣好學上進、心地善良的同學。但他又擔心,『估計在私立學校遇到朴實上進的孩子幾率是很低的。』
傳授什麼比金錢更有價值?
『富不過三代』是中國的古訓。怎麼保證不出敗家子、讓子女比自己更成功,或者至少保證現有的一切不被揮霍一空,似乎是很多『新富一代』家長最關心的問題。
針對這些成功人士的困惑,旅美學者薛湧說,他在美國生活了十幾年從沒聽過『富不過三代』的說法。相反,經常看到的是財富世代相傳。其實,世代相傳的,並不一定是財富,而是創造財富的技能和素質。美國的富人常常死後甚至生前就把財產捐獻出去,並不是所有孩子都能沾光。
他舉例,這次總統大選,共和黨候選人羅姆尼,父親曾是美國汽車公司的總裁,後來又當上密歇根的州長,1968年時還競選過總統。但是,羅姆尼年輕的時候並不靠父親,而是和新婚妻子用75元租了一間地下室,在那裡生兒育女。後來他投身金融界單打獨斗闖世界,幾起幾落纔成為投資大亨。羅姆尼的父親當上企業總裁後一年掙27萬多美元,相當於現在的180萬美元,在當時屬於萬裡挑一的高收入階層。但羅姆尼如今擁有3.5億美元的財富,是父親望塵莫及的。
薛湧評價,父輩必須給孩子傳授『比金錢更有價值的東西』,可以稱為『成功的品格』。而這種品格的傳承,需要通過合理的教育來完成。
他剛剛寫了一本《一歲就上常春藤》的書專門探討了『華爾街原則』。所謂『華爾街原則』就是有錢人的教育原則。他們具有某種基本的成功素質:比如把錢省下來、節制眼前的享樂、有長遠打算、懂得用錢來生錢等等。如果用比較規則的語言來表述,就是推遲欲望的滿足、對未來進行周密的規劃、審慎地冒險。
薛湧說,我不太願意談『富人怎麼教育孩子』,『窮人怎麼教育孩子』。我寧願談『人應該怎麼教育孩子』,原則都是一樣的。只是各家按照這些原則要根據自己的具體情況進行創造性地運用而已。但『新富』起來的中國人有時候喜歡把人按金錢劃分,這會導致人性扭曲。
真正的好教育不是買來的
在新東方創始人俞敏洪看來,對孩子言傳身教是最重要的。
他雖然去加拿大與女兒兒子相伴的時間很少,但努力做到語言和行動的統一。女兒很早就會高難度滑雪了。他到加拿大度假的時候也開始學。沒想到,連續幾次都學不會,摔得鼻青臉腫。同事朋友都勸他:公司擔子都在你身上,怎麼能如此不注意安全?女兒也勸他:年輕的時候學滑雪容易掌握,你就別強求了。
但俞敏洪咬牙一定要學會。他說,我是孩子的榜樣,我要用行動告訴他們,做事不能半途而廢,堅持到底就一定能成功。
『我的女兒兒子都像我,做事謹慎卻相當有冒險精神!』俞敏洪說起這些顯得非常得意。
最近薛湧家來了個小客人,叫萊拉,全家人高興得像過節一樣。萊拉學前班時和薛湧女兒一個班。但上到二年級就不見了。後來薛湧夫人在超級市場碰到了萊拉的姥姥,買東西差3塊錢付不了,薛妻馬上給付了。後面的售貨員指指點點:『總拿些食物券買東西,還老不想給錢!』
不久前薛湧一家在一個音樂會上碰見這個女孩,請她到家裡玩兒。女孩子和她的父親來了,她不僅演奏了大提琴,而且鋼琴也彈得和薛湧女兒程度相當,讓大家目瞪口呆。當時在場的還有位小朋友,是醫生的兒子,見了兩個女孩子的表演,嚇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爸爸也是一副自卑的樣子。後來3個孩子在一起玩兒時,萊拉說,她家裡有一次就剩了6塊錢!
據薛湧了解,萊拉的父母離婚。不過,這女孩子上的是著名的私立學校,而且在當地音樂學院上大提琴課,還修鋼琴課。『我們一下子就明白:這麼一個女孩子,人家私立學校和音樂學院看了二話不說就給獎學金。否則,她家那6塊錢只夠支付3分鍾音樂課的。她每天練一個多小時大提琴,一個多小時鋼琴,也不用大人督促。很顯然,她知道自己的家境和自己面臨的生活挑戰。她知道自己如果不用功、不出色,就毫無出路。』
等這女孩子走後,薛湧就和女兒討論起來。對女兒說:『萊拉實在是最幸運的孩子。她家裡很窮。但她從中學到了東西,知道用功努力,結果獲得了一切。你再看看奧巴馬小時候,是不是很相像呢?他也很窮,但上了非常好的私立學校。這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到的。萊拉長大以後,肯定會有很大成就。看看你們班那幾個富孩子,除了拿錢到售貨機那裡買糖,還會乾什麼?你長大如果有病需要作手術,你相信萊拉這樣的醫生,還是相信那些就知道買糖的人呢?貧困經常可以變成很大的財富。』這樣,萊拉一下子就成了薛湧女兒的榜樣。
不少新富一代家長在指導孩子的時候強調道德,輕視金錢,而具體到平時待人接物,卻不免在孩子面前流露出金錢的重要,因為很多人的成功就是靠金錢的力量。他們一方面怕孩子攀比、享受,一方面又盡力給孩子提供最好的生活,動不動就說,『怕什麼,咱又不是沒錢?』有一次,薛湧的夫人去買芭蕾舞票,前面是一位中國人。他到了窗口昂然說:『我要兩張最貴的票!』
『當把錢作為衡量一切的尺度時,問題就來了。父母太勢利,毒害了孩子。我觀察女兒學校裡的同學就能看得很清楚:比較有教養的家庭出來的孩子、或比較出色的孩子,財富觀念都比較淡。這並不是說他們對貧富問題沒有意識。事實上,越是聰明的孩子,對各種問題(包括貧富問題)就越有觀察力。』
將北京的諸多學校考察了一番以後,田先生若有所悟,自己纔是孩子最大的責任人,如果把家庭教育的擔子推給貴族學校,也許改變了兒子身上的某些劣勢卻增加了新的問題,『還是狠狠心自己多付出點,誰能代替父母的耐心呢?這是錢買不來的』。 (記者 堵力)